指尖三寸

文艺作者五仔,笔名指尖三寸,感谢你的来访

归来

   他饿坏了,几天没吃东西,在这个城市打工差不多一年,每天起早贪黑,在工地的脚手架上伴着汗水磊砖头,一边心里想着老家抱着儿子下地收麦子的妻子,想着如果要把干草扒起来堆好只能找人帮忙,他的妻子行动不太方便,也就是因此,他便让妻子成了家里留守的孤独的女人。

  年初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发现妻子有任何怀孕的迹象,隔两周才突袭而来的孕吐,是她一个人吐的,隔了九个多月,远在家乡吧儿子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才告诉他。

  ——咱们有了个儿子。

  他一下子给吓蒙了,看着手上的信纸,再看看在旁边沾着水泥的锤头,手一直都得不停。

  最后他装作没看见,继续开始他在高楼之上,面对着夕阳,开始敲打,在夕阳的余晖下,他像一个悲惨的剪影,重复着手头分量巨大却又单调机械的工作。

  他要照顾的人多了一个,在家里等着他的也多了一个。

  而现在,留给他的只剩下死寂、夜色、忽亮忽暗的路灯、还有肆虐他淡薄衣物的寒风,以及在这一切事物组合之下的,深邃而黑暗的背影。

  早上再去工地的时候,是冬天的清晨,只有凛冽的寒风和一点温暖都没有的,脆弱的阳光。

  工人们在工地的蓝色大铁板门前聚集,在吵吵嚷嚷,而本来要来监工的黄色安全帽和革履的西装却始终看不见。

  他等了半天才知道大家都给抛了,人逃了,楼废了。

  饥饿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不说远在家乡的妻儿,就算是他本身也自身难保。

  他坐在路灯下,路灯照不到他的脸。

  旁边传来幼稚的啜泣声,他转过头去,一个穿着小棉袄的鼻子上挂着鼻涕,带着红黑条纹的冬帽,脸有些胖,还被冻得通红的男孩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向他走来。

  那个塑料袋里挂着大大小小的水珠,跟着里面的一块很长的物体晃动,在水雾的朦胧中,披上神秘的衣裳。

  “你有见过我爸爸吗?”那男孩子对问他。

  他看着男孩好一会,“你爸爸我不认识。”

  “你跟他穿着一样的衣服,还带着一样的安全帽,是不是一个公司的啊?”男孩追问,这时,一片白毛从上空飘下,落在男孩的帽子上。

  “没有,没有……我没有工作的。”他有气无力的回答,摇摇头示意他离开。

  “好……”男孩继续抽泣,呼吸比刚才更加急促了。

  男孩坐在了他旁边,一双无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暗淡的光圈。

  “你要干什么?”

  “找我爸爸。”

  “你爸爸去哪了?”

  “爸爸他,早上出去就没回来,我在家里等好久了……”男孩声音愈发的小。

  他没说话,叹口气,他现在也迷茫,因为他不敢回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等待他一年的妻子和儿子相见。

  “叔叔,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找我的爸爸呢?”

  “我不知道。”他本来想这么回答,但他突然察觉到了,也许这种事情在早上从工地散去的人潮之中的每一个人身上都上演了一遍,这个桥段看着就像是某种必然,就像是天命。

  他突然明白那个与他素未谋面,一点信息都不得而知的父亲,此时就像是自己的知己。

  “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孩子。”他对男孩说,“现在,回家,安心的睡上一觉,等到早上,你就会发现你的爸爸就睡在你的旁边。”

  他低下头笑了笑,“相信你的爸爸,他总会回来。”

  男孩抬头,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这时候,他的眼珠闪起了如同黑宝石一般的光芒,这样的珍贵,这样的美好。

  男孩站起身,看着他,鞠了一躬,说:“谢谢叔叔。”

  说完,男孩朝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到一半,转过头跑回来,男孩把塑料袋递给他。

  “本来是想给爸爸的,爸爸不在,就送给叔叔。”男孩笑了,笑的有一种莫名的热度,这种热温暖不了手脚,却暖的了人心。

  他望着男孩离去的背影,低头拉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堆刚结起来的冰碴子,和一个长条的,黑的发紫的番薯,而那个番薯,却奇迹般的冒着升腾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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